第16章 百里斗琴_一杖雪深青山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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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 百里斗琴

  青青蔓草中两人踏音而行,锦衣公子行在白衣女子一侧,微微侧着身子,神采飞扬的对她说着什么。

  “临江城东面有山,风景绝佳,最适宜登高望远;城外环河,河水清澈,两岸种有四季落英之树,泛舟河上让人忘却烦忧;城中百姓淳朴,安居乐业,繁荣昌盛之态比皇城也丝毫不弱。姑娘若是喜欢,可到临江一游,百里定当作陪。”

  两人说话间已经行到园中它处,令仪看着幽林浅草上,雪兔蹦蹦跳跳从她面前跑过,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,对着百里羽点头道:“好。”

  百里羽顺着令仪的目光看见那只停在不远处的兔子,一笑,“姑娘若喜欢的话,百里可将它捉来,这园中的小兽并不畏人。”

  令仪沉默的面容似闪过星光,嘴角礼貌的浅笑,“不必。百里公子将临江说的如此好,临江的城主是谁?”

  “…不才正是在下。”百里顿了顿,说道。

  幽深的眼眸望了他一眼,百里心中一突,果然朝堂传言一丝不假,监国一个眼神好似可以将你心中所想一眼看穿。

  此时还是初春,虽然大胤气候温湿,草木不凋,四季常青,然而初春白昼时短,午时过来园中的也比较晚,是以虽未待很久,天色已经昏暗。

  灰衣少女在溪水旁驻足,遥遥看见锦衣男子对着令仪拱手做偮,她略一思索,跨过溪水走到两人不远处,行礼轻唤,“白琴师,天色已晚,可随小婢回庄,晚膳也以备好。”

  令仪回身,看见少女垂首站在不远处,低低的说了一声,“嗯,”又对身旁的百里说道:“百里公子,明日再见。”

  点点头,百里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清雅笑容,“姑娘请,百里也该回了,不若一道?”

  令仪还未回答,不远处的吴丝低声道:“小婢来时看见百里琴师的小童似乎在寻找百里琴师。”

  “如此,”百里看了吴丝一眼,“那便明日见。”

  令仪颔首,随着吴丝往亭中回返,及至亭外,拂过挡在前面的树枝,亭中的情形跃入眼帘,男子坐在令仪方才坐着的地方,听见声响回头望向令仪,漆黑的眼眸有流光划过,沉默的面容也微微一动,像被遗忘的宠物重新被主人记起时别扭的神情。

  他如此的神情像是轻羽在令仪心中划过,令仪压下这种微妙的诡异感,走到他身前,沉默说道:“走吧。”

  吴丝取过亭下的灯笼,荆溪抱起古琴,晕黄的暖光从远处看向夏日的萤火虫,摇摇晃晃从青石小径到湖上吊桥,湖水在暗沉天色的晕染下成为墨绿色,晕黄的灯光和影影绰绰的人影倒映其间,抱琴的男子走在白衣女子的后面,她一回头便能看见。

  *

  十年前,长乐宫。长乐宫是大胤历朝帝王的寝殿。

  明黄朝服的男人走进殿内,目光扫视发现窗边的女孩,朝阳透过窗户让殿内十分明亮,女孩精致的小脸在朝阳中像是安静的玉雕。她跪坐在榻上,左手中握着一卷书本,右手执着一粒棋子,皱着眉头思索该落在何处。

  “关关。”君重锦接过身后内侍手中提着的东西,柔身的唤着自己的女儿。

  “父皇!”小令仪抬头灿然一笑,快速的落下棋子,扔下书卷下了软榻奔了过来,鹅黄的宫装像蝶翼展开。

  君重锦揉了揉令仪头上软软的发髻,语带笑意,“父皇还以为关关终于明白何为公主仪态,怎么一瞬间就原形毕露。”

  小令仪闻言松开抱着明黄衣袍的手,整了整被父皇揉乱的发髻,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,声音温婉:“儿臣给父皇请安。”

  “好了好了,公主仪态还是在外人面前做吧!来看看父皇给你带了什么?”牵过女儿的小手,走到窗边的软榻坐下,君重锦掀开手中提着的笼子上盖着的帘幕。

  “雪兔?父皇不是说不让我养小动物吗?”令仪两眼亮晶晶的看着笼中雪白的兔子,其中一只正团成一团酣睡,另一只竖着耳朵迷蒙的看着令仪。

  “你不是说朝阳都养了吗?父皇给你的这两只比你大皇叔给她的还好,你看它们的眼睛?”

  小令仪闻言头颅凑的更近,雪兔迷蒙的眼睛是天空澄蓝的颜色,温顺干净。

  然而不过一日帝王便后悔送给自己女儿的兔子。

  早膳时。

  “公主在何处?”

  “…殿下喂兔子去了。”

  午休时。

  “公主呢?”

  “…殿下在御花园的草地上和兔子玩耍。”

  晚膳时。

  “公主还在和兔子玩?”

  “…没。”

  “那人呢?”

  “…殿下身前的女官说,公主玩了一天很是劳累,现下已经睡了。”

  “…”君重锦扶额。

  *

  距离琴会的时间越来越近,各地琴师也纷纷到达,还有住在小镇上的琴师也每日到山庄后园,后园人影一下子多了起来。

  令仪依旧每日在吴丝的带领下往后园练琴,偶尔接受碎玉的指导,偶尔听百里羽讲临江的风俗人情,日子平静如水的流淌,直至琴会前两日。

  令仪不喜小径人影往来,特意寻了林中僻静的地方,草地上放着琴案,琴案上架着荆溪寻来的古琴,她席地而坐,反复的练习指法,墨发散在藏青色的衣裙上说不出的娴雅。荆溪沉默的坐在她身后。

  坐在对面的百里羽,摆弄着茶具煮茶。釜中是晨时未明时小童从后山深井汲的清水,水还未沸,钨砂罐下燃烧着炭火;而百里羽手下正将饼茶研碎,以备水沸时用。

  细碎的踏着草地的脚步声近,三人都未抬头,来人语带嘲讽道:“这般琴艺,白白辱没了冰弦!”

  急促的琴音骤停,令仪微微侧首,荆溪也随之抬头。百里羽将研碎的茶末加入已经烧开的清水,挑了挑眉,也看向来人。

  素衣长发,神情倨傲,容如秋水,女子横抱长琴站在茵茵青草上,她看着三人俱都看向她,瞥了一眼令仪,神情倨傲的继续道:“冰弦乃上古名琴,拥有它之人莫不是琴艺非凡,姑娘琴曲尚可,然琴技生涩,实不配弹冰弦。”

  令仪不语,目光莫测,荆溪也低下头不语。百里目光在女子手中的琴上一旋,翩然一笑,“敢问姑娘芳名?”

  “天吴琴师柳枝。”女子抱着琴后退一步行礼。

  “想必姑娘是今日才到吧?”

  柳枝点头。

  六年未弄琴弦便同舞女六年未习舞一样,虽则心中知道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旋转,然时隔太久手脚不似以往灵活,但重新拾起却是恢复神速,令仪日日在后山练习指法,旁有碎玉指导,园中的众琴师耳目共睹了令仪一日好过一日的琴技,虽然此时滞涩未去,恢复当年风采却是指日可待。

  百里轻笑,监国公主岂能由一介民间琴师欺辱,“在下观姑娘怀中的琴似是名琴绿绮,想必定是琴技高超,在下好胜心起,能否与姑娘一试长短?”

  柳枝看着他,公子如玉,对方分明是不满她对那名女子的说辞,然而提出比试要求的表情温雅浅笑,她顿了顿,依然神情倨傲的点头道:“好。”

  远处有灰衣侍仆听闻此处斗琴,摆上琴案坐垫,燃上焚香计时便又退下。百里将沫饽杓出置熟盂之中以备用,抱过令仪身前的冰弦坐到柳枝对面,伸出手道:“柳枝姑娘先请。”

  柳枝点头,衣袖翻飞拨弦试音。

  她本是天吴红楼楚馆中人,因琴艺被天吴城主赏识,拜倒在城主夫人,也就是上一代乐夫人的门下,自身根基上好又肯勤学苦练是以很有一番成就,天吴一带名声如日中天,各地琴师也素闻美名。

  百里懒洋洋的拨了拨琴弦,抬首问对面的女子,“柳枝姑娘喜欢何种斗法?”斗琴分为几种,最为常见的有两种,一种是两人同时抚琴,谁能心无杂念将一曲弹完压倒对方琴音便是谁胜;另一种是一人弹完另一人再弹,旁人来做评判。

  此时已有其他琴师抱着自己的乐器过来,柳枝看向已经走进的几人,对百里说道:“那么就请李寄公子与长孙公子做个评判吧。”

  被点到名字的两位琴师颔首示意,各位琴师零散的坐在林间。

  百里伸手道:“在下雕虫小技,还是柳枝姑娘先请吧。”

  柳枝点头,琴音似流水叮叮咚咚的响起,悦耳的琴声引来了林中小兽枝上飞鸟,有远处的琴师听见琴音也围了过来,人群逐渐扩大。

  琴音缓缓停下,柳枝抬头看向百里羽,翩翩佳公子的嘴角还是噙着一丝浅笑,他将沫饽杓又重新浇入再次沸腾的茶中,才慢悠悠的回过头来,看着柳枝道:“那么,在下便开始了。”

  琴音骤响,似兵戈之声惊飞了枝上栖鹊林间小兽,围坐的琴师齐齐神情一震,眼中清明,从刚才春日暖阳般的琴音中回过神来。

  铿锵激烈的琴音远绕山间,听闻此曲的隐隐能感觉到千军万马马蹄铁甲的澎湃豪气,一会儿又如月夜夜袭,琴音幽深诡异风雨前兆;一会儿又如马革裹尸凄凉哀转;一会儿琴音猛然回转,激烈高昂,似大军得胜归来;尾音时候,抚琴的手顿缓,是化用的简单的乡中曲调,远征游子归来。

  林中一片寂静,胜负已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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