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26_她杀死了知更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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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26

  Chapter26裴央下了课,提了保温瓶,直奔公立附属医院——她的手伤得不重,早早拆了绷带,但今天却已是魏延住院休养的第三天。她急匆匆上到三楼时,雍容的妇人正戴上墨镜,在几个保镖的前呼后拥下脚步匆匆地远去,与她擦肩而过。随后从魏延病房里窜出来的是李明德,他草草擦拭了额上的汗,没留神,怀里抱着的一叠文件顺势落地,零落四散。裴央半蹲下身,拾起一张,上头是密密麻麻的几行小字,首当其冲,是一句“有关我市刑侦科(支队)队长魏某的停职通知”。她愣了愣。……停职?再往下看,是魏延龙飞凤舞的签名。李明德慌慌张张将其他文件捡起,抬头,见她神色,又看清她手里文件,不由尴尬地挠挠下巴,“裴老师,咳,咱们也都为头儿鸣不平……但这事,唉,说不清,这次头儿也受了伤,就当是休假吧。”说完,他向裴央低头,躬了躬身,接过资料,转身离开。裴央在原地沉默许久,到底是推门进了病房。一如前两天,她打开保温盒,端出温热的汤羹,唯一不同往常的,大抵是她下意识紧蹙的眉。魏延抿了一口鱼汤,“听到什么闲言闲语了?”他头上缠着厚厚绷带,右肩也因枪伤而行动不便,裴央上前扶了汤碗,低声道:“因为我的事,让你停职了?”“不是因为你的事。”魏延纠正,“我当时没有戴执法记录仪,虽然是我受伤,但开枪扰乱治安是事实,韩局最近……”他忽而语音一顿,“好像特别想把我调开,正撞上枪口而已。”她伸手抽出一张纸巾,帮他擦了擦嘴角,魏延示意自己可以端稳,她便放开手,兀自在一边剥起橘子。“所以,聂明的案子,定下来了?”她侧头,眼中隐隐担忧。魏延抿了口汤,吞咽的间隙里,汤水暖胃,他平息了因那名字而腾升的不安和抗拒。“没有,”他搁下碗,“看上头的意思,还没定下究竟是谁。”白泽翻供,证词失去可信度,犯案现场又留下了他切实的痕迹,再加上之前舆论炒热,多方关注,一下突然为他脱罪,挣得了舆论的名声,警局“草率办案”的压力依然不会缓解。而聂明的口供并没对外公布,不排除自我编造的可能,目前的形势,两人都难以完全说清谁是谁非。最难解的是,关键的证人里,陈怀信同样有阻挠办案的嫌疑,蒋采薇则言语模糊,多方推辞,唯一的幸存者李纯,目前仍然昏迷。案子走到这一步,并不仅仅是“谁是犯罪者”的问题。所有人,包括警方都被摆上棋盘,定罪与否,在目前的情况下,直接影响了犯罪事实的走向。两份案情都可成立,都有充足的作案动机,连纰漏都同样明显。裴央看了他半晌,欲言又止,刚要开口,手机提示音响起。换药的护士正好进门,她避到一旁,低头细看,是蒋采薇接连发来的几条信息。护士拆了魏延头上的绷带,一边上药,一边忍不住连连蹙眉。抬头,中年女护士对上裴央担忧的眼神,她清了清嗓子,低声道:“不是我说啊年轻人,你这看着不是一下两下的伤,挺多年了吧?”魏延点头,动作幅度很轻,答得有些不情愿。“你看看你,这么些伤还拖着不治,要珍惜生命啊,知不知道?”女护士一派苦口婆心,“这不前几天,我们还收了个病人,也跟你差不多,伤了后脑勺,给房柱子砸的,治好清醒了两天,忽然大哭大叫的……魔怔了!”她话中波澜曲折,语调升降有度,像是听了个话本子。病房里一下只剩下她大喇喇的声音。“哦,不过……据说是受了点刺激,我看你这孩子,跟个木头似的,估摸着也生不了那大变故。”魏延还没来得及应声,枕边的电话响起。他探手摸过,来电人是顾智准。“魏哥,案子应该是定了!”电话一接通,那头人声喧哗,依然掩不住青年话里的亢奋。对面似乎刻意绕到个僻静地方,压低声音,“刚才白纯的情况稳定下来,我们给她做了个口供,她确定了当天晚上是聂明作案,我现在正带资料回局里,知道头儿你关心这个案子,录音我偷偷拷贝了一份,已经叫明德给你送过……”话音未落,他忽而一声闷哼。魏延喊了一声:“智准?什么情况?”电话却陡然挂断。他眉峰紧蹙,当即拨给李明德,那头嘟声良久,末了来来回回只一句:“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,请稍候再拨……”他来回打了几次,终于放弃,侧头一看,不知何时,裴央却已经离开。床头柜上放着她留下的纸条,字迹隽秀,“采薇找我,我过去看看情况。”=幽暗的室内,女孩时而哽咽、又结结巴巴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。“那天、晚、晚上,我回家,他跟着、跟着我……一直跟着。”在时断时续的叙述中,女孩还原了当天晚上的情景。聂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,跟在她身后,她快步穿过小巷,上楼时转头去看,他依然守在楼下,静静盯着她。白纯开了门,里头的养父母正在为孩子的学费争吵,正巧她进来,养母扬手便给了她一个巴掌。女人用一贯恶劣的语气细数她的不是,直将她的脸打到红肿不堪,末了冷笑一声,将她推到养父脚下,“白义,你不就喜欢这小浪蹄子吗?你就不怕多读了书,她给跑了?……我告诉你!她就不配读书,谁要是碍着我儿子的路,我现在就剁了他!”白纯低着头,默然不语。对面的房门开了个缝,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。她悄悄冲房间里的白泽摆手,示意他不要看,下一刻却被拽了头发,疼得她自禁“嘶”一声,话音未尽,小腹一痛,男人将她踹到墙角,后背磕到鞋柜,她喉口一梗,依然忍住哭音。“臭婆娘,”男人啐一口,“我警告你,别他娘的天天有事没事拿这个说我,房间里那个种还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呢!要我养个野种,不如我养个能用的,怎么,我挣的钱,我爱怎么花怎么花!”他们拿捏她,如同一个不知痛的铁皮玩具,一块显示威风的、随意拉扯的抹布。女人几步上前,忽而拎了水果刀,扯了她的外套,露出锁骨处横亘肩胛的伤口。双目圆瞪,她声音尖利:“喜欢她能用是吧,喜欢她能用——”刀刃高高挥起,对准她脸上白嫩的肌肤。房门却在这时被拧开,颤巍巍握着手工刀的白泽厉声大喊:“你别动我姐姐!”女人愕然,可男孩手里的手工刀很快被暴怒的男人打落,在女人的哀啕声里,他拉过白泽,劈头盖脸便是几个巴掌。他狠狠拽住白泽衣领,头颅触地,男孩胡乱挣扎着,女人扑过去与之推搡。“然后……”录音里出现短暂的迟滞,女孩啜泣的声音愈发明显,“然后弟弟晕倒了,那个人冲我扑过来,一边打我,一边撕我的衣服……他喝了酒……”这样的混乱里,聂明忽而翻窗进来。他赤红着眼,上来便将男人推开,手起刀落,那是不间断的十七刀。继而是呆在一边,连尖叫都忘记的女人。“……好,你先不要哭,”录音里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,“稳定一下情绪,没关系,但我还是需要确认一下……”他顿了顿,略有艰涩地开口,“根据尸检报告,你的养父母,包括你和你弟弟,都有中毒的迹象,这一点,还有印象吗?”“是之后喂下去的。”她抽噎,却答得流畅。“我不知道、我养父养母的情况……但是、弟弟是当着我的面、被、被灌了毒,他看到我那个样子,就对我……我弟弟恢复了一点意识,想过来阻止,他还、还要杀人,我哭着求他,所以他没、没有下手,之后我……我死也不愿意,所以他也……给我灌了很多。”沉默片刻,男人似乎过来拍拍她肩膀,“好,没事了,你先休息。”她却哽咽着,复又问出一句:“我、我弟弟呢?他还、还好吗?”男人回答:“之前我们曾经怀疑他是嫌疑人,现在你的证词对他很有力,案件宣判以后,我们会马上释放他,不要担心。”“滋”的一声,录音就此戛然而止。房间里,灯光晕黄,隐约能看到烟头火光,其中一人抖落烟灰,将手里白纯的资料扔到一旁,笑了一句:“心急了,这孩子是个轻微弱智,直接把她的证词打成无效就行,……这次是孩子们打草惊蛇了,没见过世面的,碰了点底就慌得不行。”另一个人眼神掠过纸页上白纯竭力微笑的照片,不咸不淡地应了声:“我听说了,你们那边的人把警员弄伤了,不过现在既然确认这证词没什么太大威胁,另一份就不用半路截了,别再让他们多生事。”沙发那头,第三个男人眼神扫过电话屏幕上的未接来电,飞快将它摁灭,“行了,我的人是聪明的,你们不用担心。”说完,他摁了眉心,“下次不是我说,让他们注意着点,随便就被人拿个把柄利用,那是小事吗?就是关系再亲,也不能让他们接着掺和进来了,惹这么大一麻烦……破天荒。”=李明德赶到病房时,魏延刚放下手机,布置好顾智准遇袭的事故,安排满盈和江文锦去登记情况。惴惴不安地青年于是挠着头,“抱歉啊头儿,刚才在路上出了点事儿,我没接到你电话,刚、刚才到门口才知道消息,智准被人……”“暂时没事,”魏延打断他,“录音呢?”李明德忙给他放了刻录带。魏延听了半晌,忽而道,“回放一下,她说她弟弟清醒过来那里。”女孩的啜泣声复又响起。“我不知道、我养父养母的情况……但是、弟弟是当着我的面、被、被灌了毒,他看到我那个样子,就对我……我弟弟恢复了一点意识,想过来阻止,他还、还要杀人,我哭着求他,所以他没、没有下手,之后我……我死也不愿意,所以他也……给我灌了很多。”魏延听清那一字一句,却有片刻的滞愣。也就是说,白泽在父母被杀的那段时间……是昏迷的?三人证词的有效区间并不重合,甚至还出现了断层。而白泽之后的失踪,在三人的证词里,都被隐晦地避开。而最关键的“违禁药物和致幻剂”,则是至今为止都丝毫没有被提起。他拧眉,抬头问李明德:“现在局里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李明德迟疑片刻,答得也颇不确定:“白泽的态度一直都摇摆不定的,之前说自己杀了人,后来突然翻供,之前他招供的作案工具——那把工具刀,也被检测出血迹,伤口基本吻合,有他的指纹,再加上现场他的作案痕迹非常明显,局里现在顶着外面媒体的压力……”“聂明的事呢?”李明德讶异地看了他一眼,“头儿,之前杨全没告诉你吗?韩局之前说了,那天医院外面的事故先压下来,现在还没全面曝光他的信息,外界也只是猜测,但总之……唉,现在局里更倾向于白泽。”魏延没有说话。只是顿了片刻,他忽而问:“白纯的身体检测报告,就是家暴鉴定的时候一起做的测试,上面是不是有毒素鉴定?”李明德忙翻了翻,“哦……有的,在这。”魏延接过那几张薄薄纸页。最后一栏里,录入了白纯的毒素鉴定报告。除去与养父母同质的药物摄入,还有一种令人快速昏迷的致幻剂。由于白纯对此并无印象,是故负责的鉴定员在一旁细细批注:疑为第二嫌疑人图谋不轨逼迫吞服。魏延指了指一行小字,“这么明显的指向,上头怎么说?”李明德凑过来,细看半晌,为难道:“药的事,都被压得很紧,说是要到年后再另起案。……头儿,咱们可、可不能再生事了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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