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六十六章 轻连纤梦空枕眠(9)_长街人声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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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六十六章 轻连纤梦空枕眠(9)

  转念她一想,才回过些神来,但还是没忍住捂嘴一笑,这心思岂不是“路人皆知”。

  华琤嫟惊讶的地方在,今日的董棾与往常太不一样。平日里她尽是随便的穿着,虽自有她那股净秀味,却绝不谈不上好好打扮。哪想今夜裙袖大展,胭脂好施,一张脸细弄,双眉都含情。原来也是个美坯子,就败在了懒。

  现下瞧见她笑自己,华琤嫟更有些丢面儿,一时暗忖自己怕还是没顾虑周全,实在不该选这身衣服的。

  她轻拍董棾的手,用帕子捂住半边脸,朝她说:“你可别笑了,坏姑娘。我已经够羞的了。”

  董棾点点头,知她的华姐姐爱面子,便敛了笑意,挽着她朝里走。

  长长的宫道一时看不见尽头。

  华琤嫟刻意叫丫鬟上前来,撑伞跟在边上,又叫把伞打得低些,说太阳烤人。董棾倒全不在乎,只眯着眼望那天边啼血的夕阳,任那红给自己两颊添光。

  华琤嫟低声问她:“怎今日还扮得如此好看,你难道不知这是何日子?”

  董棾笑笑,回:“怎会不知,刻意而为罢了。我和我爹商量过,若那太子真能和我看对了眼,嫁过去做太子妃也没什么不好。我这人性子野,耐不住在一个地方待上数十年,总归是爱多出去走走见见的。我想去邻国游玩,我爹想叫我学着端庄、被好好管住,两人的心思一合拍,自然就出了我今日这副装扮。”

  华琤嫟皱眉,额间的大红花也挤着挺起来,她将声音又放轻些:“你怎把事情想得如此简单,太子妃哪能是那么好当的。你要真被选上了,嫁过去可就不只是你一个人了,还背着一个国家。阿棾,听我一句,依你的性子,绝不能在宫墙里活得长稳安久。与董大人一时闹脾气也就罢了,待会儿进去了,千万记得低着头,躲得远些,别犯傻,啊?”

  董棾轻捏捏拉住她的手,又冲她甜笑一下,表示自己明白了。

  华琤嫟一直低着头走路,伞面遮了她大半边脸,故她自然没能看见,董棾远眸里映着绝望的阳血,没人知道她的悲伤从何而来,又为何能飘到如此之远。

  皇家的宴席向来是开得晚也散得晚的,尤其是遇上大宴,时不时地一应嚷到天亮不止。因要等的人太多,一个一个的面子都大,且大伙儿好容易才凑在一起,为此准备数日,自是要好好交际,多看些才艺才肯罢休。故这宴席的吃食也是分轮供的,一轮填肚子,多上些面食、小彩团饭、蒸薄碟,二轮才到主菜,各山珍海味并端,接着是点心、酒酿,最后以瓜果,温饮收尾。

  大人物们多是二轮才到的,或者说,何时主角到了,何时这二轮也就开场了。

  华琤嫟从不叫人等,等人倒是无谓。礼仪仿佛是从她骨子里长出来的,温和就是她的天生面容。这回她起了要躲的心思,更是一早就通了宫里把位子排后排羞些,本来她把董棾和项叶的位子也是换好的,哪想得董棾现说,她位子早就被董大人安好了在前头,避不过去。现下项叶又还坐在皇后宫里喝茶,怕是待会儿要顺着一道才能出来。这么一来,最后倒剩她一人不伦不类地与一众低品小姐混在下头。她一想到自己今日还穿的如此艳俗,就羞愧难忍,也歇了那许多与人说话的心思,只持着把大圆扇不停地扇风。等一轮吃食堪堪用过,她便带了个丫鬟从讲话场里溜出去,只等得待会皇上等人快到了,再稍先一点回席。

  华琤嫟进宫的次数,从小到大已数不胜数。她爹爹受圣宠厚重,经年不衰,她家门楣高传三代,故无论去哪,她都从不可能是被忽视的那个。当惯了眼睛中心的人是最失落人家不瞧的,但比这更失落和难堪的是,她更见不得别人瞧见自己的糗样。对此时的华琤嫟来说,心下实在是悔死了。勿再论什么亲事匹配,何事能比她丧尽颜面还重要?她现在一点儿也无去找盛明华的心思了,碰都不愿碰见他。其实以她的仪态样貌,不管这明黄色究竟多不搭边,也总不至于把人穿得丑到泥里去,顶多是从宫里养的花变成百姓的家花罢了,就不知她竟如此在意。依她平常的作派,此时本该施施然地被一群女子围在中央说话,浅笑低评两句,分心去估摸这京城的最近风云,却不动心。哪知这美人少了一点美,就仿佛是被水煮过一道般,硬生生地化了层皮,光秃秃得也不敢上行。

  她的丫鬟站在亭外,她坐在偏亭之内,忽地生些自怨自艾的味道出来,这秋景瑟瑟纷落叶,配得宫墙色,也配得眼下人的心。

  在所有需要一个人的场景里,天官从不肯好心。偏偏,怕什么,什么就找着来挤。

  他带着一个奴仆,悠悠地往这边走过来。华琤嫟远远地瞧见,心下正疑惑这是哪家的公子,如此不懂规矩,明见着自己在这儿了,还偏生要凑过来。

  何想他色柔声轻,礼仪周全:“冒昧扰小姐你清净,本不该过来硬凑同席,实是这地方太大,路也难找。刚刚在席上,被他们灌了太多酒水,万走不稳路了,才想和你借个空休息。”

  华琤嫟举着扇子,扇子仍遮着半张脸,露的最明的就那朵红花,红花贴在她脸上,很静。她打量着这男子,心下一边估摸着他身份,一下对他下个判定,看他虽言自己酒醉、步伐确有不稳,但又不要人扶,一应迈得迟缓,却不失风气。记清楚张张人脸,是华琤嫟自小就养成的本领,她敢肯定她绝没见过这人。从他穿着考量,一时也难辨究竟是何地人士,是刚掉回京的任官,还是随军而回的参谋,又或是哪家大院里藏着未露面的儿子,实不好猜。他长得一应大方,却不算多清秀,伶人之类的属不可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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