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4 17_没骨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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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4 17

  姜亮点最后再看了眼楼下站着的两个人,转身,走进卧室,反锁。

  他靠着门蹲下来,咬手背的肉,直到疼得受不住才松开。用掌根按压眼睛后他站起来,去找和晁鸣一同喝过的那瓶酒,去找和晁鸣一起抽过的那包烟,最后躺到和晁鸣做过爱的那张床上。

  火机快没气了,姜亮点几次拨开盖子都没能打着。他小臂抖得厉害,最后狠狠一按,上面终于冒出火苗来。叼在嘴里,点上。吸进肺里第一口后,他长长地舒了气。

  姜亮点觉得自己很酷,因为往往电影里那些很酷的人才这样抽烟,颓废,美,脸颊湿湿的,快要死掉前。他也摸了摸自己的脸,没泪水,还有点烫。

  酒只剩下半瓶,姜亮点不敢多喝,抿了嘴,接着悉数倒到一只枕头上。

  原本他没穿裤子的,又去晁鸣的衣帽间找了条穿上。看向镜子中的自己——裤腰大、裤腿长,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古怪感。嘴里的烟扑簌地往下掉灰,落在盖着脚背的裤子上,姜亮点抬脚抖了抖。

  他还记得自己刚回上城那天在东宇百货碰见刘好,刘好说他没变,还是以前的模样。他其实长高了些,也更瘦了些。镜中的姜亮点站得笔直,像棵小树,脖子上戴着黑石头项链,和高中在晁鸣家写数学作业、玩游戏的姜亮点没区别;和从许朵朵身上抢走呼机、在人群车流中奔跑的姜亮点也没什么区别。

  晁鸣怎么还不上来?

  可以把他抵在墙上踹他的肚子,也可以把他压在墙上厮磨他的唇。

  可以打他也可以亲他,什么都可以。

  烟快烧到嘴巴,晁鸣怎么还不上来?

  姜亮点将沾了酒的枕罩拆下来,捏着烟蒂凑过去。他做好失败的打算,在心中告诉自己,倘若烟蒂熄灭就就此作罢。

  可是几乎是火光接触到枕罩的瞬间,一簇火苗燃起来,很小很细,马上就要消失。姜亮点挥了挥它,它要死,又不愿死,开始延着酒迹燃烧,很快就占据枕罩下沿。

  这没什么好说的了。

  姜亮点用它,点着床单和窗帘。

  卧室里布满丛丛簇簇的火焰花。

  然后姜亮点拿起酒瓶走进厕所,再次把门反锁上。

  他往浴缸里放水,不需要很深,十厘米左右就足够。

  凉水。姜亮点静静等待水淹没他的手腕。他开始战栗,冷意已经顺着衣服爬上他的后背和脚底,眼前的窗户外是晁鸣加固的铁条。很快,水差不多的时候,姜亮点把带进来的酒瓶用力地往地上一掷。

  他捡起碎片,朝着左手手腕的动脉处毫不犹豫地划下去。

  姜亮点上大学的时候旁人总觉得他是个挺胆小懦弱的男生,可就是这样“胆小懦弱”的他,在第一次解剖课上快准狠地割开了一只活青蛙的肚肚皮。开膛破肚的青蛙仍在呼吸,四肢抽搐,皮、肉随着利刃绽开,碎裂的血管和喷涌的鲜血。

  姜亮点没收力,现在他看自己的手腕就好像在看那只处于生死交界的青蛙。

  冷水能止痛,也能阻碍伤口愈合。

  姜亮点把颈上的项链取下,放在脸侧蹭了蹭,随后紧紧地攥在手里。

  血在水中弥漫开,他闭上眼睛。

  ……

  姜为民今年买股票赚的不少,给家里添置了台小电视。

  “二零零一年二月二十一号,距离除夕还有两天,上城立滨区青文路四十八号发生一场小型火灾。”

  他坐在茶几前嘬酒看新闻,屏幕上的画面开始扭彩条,姜为民暗骂一句,不情不愿地过去调整天线,猛拍电视后机。

  “守…门口…记者…疏散…”

  画面恢复了,声音却断断续续,人一离开就又出问题,姜为民干脆举着酒盅站在电视旁边。

  消防车和救护车,混乱的人群,姜为民原本没上心,斜眼睛看。突然,他好像发现什么,酒没拿稳洒了些也没在意,脸朝电视屏幕越靠越近,直到整个人蹲下,头与电视持平。

  画质不好,距离越近,由荧光点组成的人和物就越模糊。

  能看见有个男人从大门里跑出来,怀里还抱着个被沾血大衣裹着的人。黑头发,和两只垂下、无力摆动的脚。附近刚准备撤的记者再次一拥而上,被安保拦下,等男人把他那个看似昏迷的人放到急救床的时候姜为民才稍加看清。

  他眯缝眼,怕看错又使劲揉了揉。

  男人跟着上了救护车,姜为民正要抓住最后的机会仔细看,门外传来急促的开门声,紧接着是冲进来的许朵朵。

  她的脸因为兴奋而胀红,眉梢高高抬起,明明是冬天,额角和鼻翼却挂着小汗珠。

  “老姜,”许朵朵煞有其事地说,“你猜我刚刚看到什么?”

  姜为民对她要说的那些八婆事没兴趣,摆摆手,准备同她讲自己刚刚在电视里好像看到姜亮点了。

  许朵朵却没等姜为民开口,继续问:“一件好事一件坏事,你想先听哪个?”

  “我刚才…”

  “哎你先别说,听我说。”许朵朵自顾自地说下去,“先说坏事,坏事就是你赶紧把去年买文普的几支股抛了,马上赔。”

  “不是,为啥啊?”

  “为啥,”许朵朵冷笑,从包里翻出张被揉得不成形状的纸拍在姜为民面前,“你自己看看吧。”

  姜为民将信将疑地打开,只消一眼,连忙合上,皱着眉头对许朵朵说,“这你哪弄来的?”

  “下午去药店换鸡蛋路过文普大楼,楼底下有好多人在清理打扫,我趁不注意捡的。”

  姜为民再次打开。

  “你儿子,”许朵朵说,“旁边,是他那个高中同学吧,就那个他写告白信的。”

  姜卓从屋里走出来,“妈,晚上吃…”

  “你先别出来!”许朵朵吼道。

  姜卓被吓得赶紧退回去。

  姜为民把那张纸对折好几次,拉着许朵朵到里屋,问:“这到底怎么回事?”

  “你问我?”许朵朵夸张地用她的红指甲指着自己,“我能知道?要问也得去问你的好儿子。真有本事,以前给男的表白被骂,现在和人家…同居。我要是没记错,他是不是和这男的他哥…”许朵朵降低音量,“那时候还是你送过去的。”

  姜为民脸一阵青一阵白,“怎么生这么个东西。”

  “哎你先别说,他们兄弟俩都喜欢你儿子。”许朵朵着重强调“喜欢”这两个字。

  姜为民可不觉得这是个多光荣的事情。姜亮点的确是他送过去的,但那也是听晁挥的话。坐牢和姜亮点,他起先还有犹豫,可是有在一旁煽风点火的许朵朵,再加上想到反正他还有个儿子,咬咬牙,也就做了。事情结束后晁挥果真没再找他麻烦,但他那段时间看着姜亮点就觉得反胃,借口出差离开上城,没成想还没回来就听到姜亮点因为写表白信被学校软开除,后又离家出走的消息。

  “所以你赶紧把股抛了,这事也不知道怎么爆出来的,肯定要弄得满城风雨。”

  姜为民想起来刚刚在电视上看到的姜亮点,也同许朵朵说了。

  “他们现在绝对愁死人——”许朵朵眼中闪过精光,“老姜,你想不想再赚把钱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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