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8 01_没骨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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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8 01

  “来一根吗。”

  晁鸣起身拿烟。刚才突然下雨了,雨丝穿过未合拢的窗隙扫进来,姜亮点说冷,于是他把窗户关好。

  姜亮点斜靠于床屏,没穿衣服,只是上身盖着一件衬衣。额头包着块纱布。他眼睛有点大,垂下来不看别人的时候,眼尾就往太阳穴的方向翘,像只漂亮小猫。没说话,姜亮点右手狠狠地抓了把床单,但很快松开。晁鸣叼着烟,没点着的,坐到床边,把另一支烟递给姜亮点。开始姜亮点不张嘴,晁鸣捏他腮给他塞了进去,姜亮点就老实地含着没再反抗。

  “在满天星看着我抽得那么起劲,现在又不要了。”晁鸣给姜亮点点火。

  烟挂在姜亮点嘴角,烟灰撑着将掉不掉,他取下来夹着,说:“你好没意思。”

  “什么有意思?”

  “什么都没意思。”

  “我骂你打你就是有意思,做你喜欢的渴望的就是没意思,”晁鸣将烟灰荡在姜亮点的肚皮上,“挺贱。”

  “是,我不光贱,我还恶心。”姜亮点终于抬头,看着眼前那张朝思暮想的脸,嘴唇,烟身上印的宝蓝色小字,KENT。

  晁鸣只觉得心中快意爆炸,他对上姜亮点的眼睛,喉结上下滑了一下。

  “你什么时候让我走?”

  “让你走,”晁鸣笑,“让你走了后好坏我名声?”

  不欢而散…晁鸣离开的时候又给姜亮点脖子上的铁环锁住。这次他没放长链子,姜亮点去不到床以外的地方,连厕所都不行。

  “别尿床了。”晁鸣合上门。

  秋雨有另一种说法是寒蝉,夏秋、秋冬交接,还能叫出微弱声音的蝉,在雨里垂死的蝉。窗户闭得很严实,可窗帘还未完全拉紧,姜亮点得以看到外面的一些湿漉漉的光景。他把目光放在厕所门上,曾经他两次从那里爬进来,两次自以为聪明绝顶。摄像头被拆掉了。姜亮点接着又把头在枕头上蹭了下,他两次躲在床下,两次躺在床上。

  他做的鱼汤,晁鸣还没喝。

  那时候姜亮点转头看到晁鸣,打了一个幅度很大的抖,两片瘦肩膀像刚海钓上来的鲽鱼。房间的灯还没开,视频还在播着,白荧荧的光,姜亮点觉的所有血液皆倒流回心脏,僵硬,好似一张嘴就能听见上下牙齿连接处咯吱响。他站起来想跑想逃,可刚迈一步就被晁鸣再次推倒在椅子上,晁鸣把椅子转回去,接着整个人笼在姜亮点身后,两只手臂撑于扶手。

  “解释解释。”晁鸣在姜亮点耳畔说话,声音不大,缝着他声线的一道气儿。

  姜亮点咽口水,眼睛不坚定地眨,像在整理思路。从晁鸣的角度能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。

  “你一早就知道。”姜亮点开口,第一个字跑了音,于是咳嗽两声。

  晁鸣没说话,这根本不用回答。

  “所以酒吧里的是你,你是老板,”姜亮点向内扣着肩膀,脖子崩得很紧,“你安排的。”他一瞬间想到施奥,甚至怀疑起施奥。

  “那次倒不是,是巧合。”晁鸣笑了下,小兔子姜亮点的确是意外收获。

  “那天晚上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喝酒?”姜亮点又问,他指的是第二次潜入晁鸣家。

  “喝了,”晁鸣回答,“不然你弄我我再受不了。”

  姜亮点想起短讯息,在干坏事吗,通了,一切都说通了。他觉得自己愚蠢,像马戏团的猴子,被耍得团团转。

  “你不怕我下毒药?”

  “不怕。”晁鸣怎么会怕这个,姜亮点怎么敢又怎么舍得。

  姜亮点总以为自己摸得清晁鸣的脉络,摸得清他的脾性,现在他怔怔盯显示屏,“所以你约我出来,去你家。”他想说晁鸣胆子真大,可细想自己的胆子也不小,索性就没说。

  “你自己装的监控连看都不看。”

  晁鸣原本计划让姜亮点自己发现,却没想到头来还要自己动手。

  “我不明白你,”姜亮点低头,余光能看见晁鸣的手,因为撑着,手腕的骨头很明显,“我对你,无论是高中还是现在,你根本不需要这么做。”

  他有点委屈了,往事涌起,写了好几遍的告白信和一个巴掌。人有时候为了保护自己会刻意淡化一些痛苦的经历,却时不时把被时间磨洗冲刷的美好拿出来欣赏,安慰、欺骗自己。姜亮点发现,再想起那件事已经没有从前那样苦,他更像是站在上帝视角去看待,胸腔一阵酥麻后会再恢复正常。但今天他不一样了,刀子站在他身后,药也站在他身后,当年又开始鲜活起来。

  姜亮点在晁鸣怀里转身,他们挨得很近,呼吸清浅交错。这时候姜亮点眼里是有点光的,他说:“你要喜欢我,你要上我,你要怎么做,我都心甘情愿,你根本不需要这么做。”

  “你根本不需要骗我,不需要设计圈套玩我,你把绳子放在我面前,我就乖乖走过去。”

  姜亮点的“阴谋诡计”,报复晁鸣是过程,结果却还想和他在一起。他把姿态摆到最低,几乎是伏在晁鸣脚下。

  晁鸣皱眉,直起身倚在桌子旁,睨着姜亮点。

  “高中就小心翼翼。长在你身上的小尾巴。”姜亮点接着说。

  晁鸣心松了下,又很快恢复,开口:“别说了。”

  姜亮点没听他的,也站起来,“我就一个问题问你。”他们保持刚好的距离。好像漆黑房间的墙皮剥落,长出砖头纹理、青苔和一只往上爬的金龟子;学生笑闹,愉悦脚步声,这是很久之前的夏日夜晚。

  所以姜亮点勇敢地走向晁鸣,他说:“高中的时候你喜欢我吗?”

  晁鸣有一瞬间想要点头。说他不喜欢姜亮点,这是不可能。他慌,受不住收不住。答应高美妮的求爱,高美妮在酒里下药,晁鸣怎么不知道,他正气着和施奥跳舞的姜亮点。药劲儿酒劲儿,听到姜亮点喊“施奥”的名字,他只想弄死姜亮点。却接了吻。

  他们碰着嘴唇的时候,晁鸣不想把姜亮点和以往亲过的任何女孩比较。

  射了,脑袋清醒了,晁鸣看着姜亮点,小小的瘦瘦的,站在厕所隔间里。头发乱了,领口乱了,嘴唇尤其红,整个人微醺。抱他,能把他装在胸膛和臂膀中、嵌在里面,一副骨骼契合另一副骨骼。

  晁鸣。姜亮点开口。晁鸣烦得不行,他摸出烟来抽。晁鸣。怎么还在喊。晁鸣把烟扔了,离开前一句话也没说。

  他要疏远他,又忍不住去回应他的亲近与示好。无论如何都纠正不了这种感情后他开始坦然、心安理得地收获姜亮点的爱意,一点一滴,浓的淡的。他可以接受他,可以去喜欢他,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他的所有,也可以不要他、丢掉他,毁了他。他通常自大,从不担心姜亮点离开他。

  晁鸣想起94年酒店房间里裸着的姜亮点,想起哥哥呼机里的讯息。

  “不。”于是他把这个字吐出口。

  二十四岁的晁鸣擅长很多东西,有两样最为出众:数学和激怒姜亮点。几乎是话音刚落,姜亮点就向他扑了过来,小小个头,竟张手就要掐晁鸣的脖子。晁鸣反应极快,还没等他掐实,手就压着姜亮点的锁骨把他回按到墙上,紧接着把姜亮点企图张舞的一双手扣在他头顶。

  “疯了你。”晁鸣说。

  姜亮点情绪太满,过于激动,说道:“你要我解释,我现在一字一句解释给你听。”

  “我在临城过得好,我赚很多钱,我买了房子。别人都以为我是个大度开朗的人。可我不是,晁鸣,我见不得你好。你以为我口口声声喜欢你,你以为我爱你爱得病入膏肓。”姜亮点指了指显示屏,“你把我要做的都做了,我他妈的就是要这个,还记得《魂断蓝桥》吗,我把它做成带子,也在你们学校投影播放。”

  晁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,曾经的他们达到冲刺阶段,姜亮点的脚软软搭在晁鸣的后腰。

  “别人会怎么说你呢?”姜亮点眨眼睛,像笑了又像没笑,“会不会有人把茶缸里的水泼在你脸上、扇你一巴掌、然后说你恶心呢?哦对,你喜欢男的。你说我恶心,你不恶心吗。”

  晁鸣腮边的肌肉鼓了下。

  “你还不如我,你还要藏着掖着,你还怕别人知道。胆小鬼,怂货!”姜亮点声音扬高,他看见晁鸣逐渐暗的脸。晁鸣一只手制着他,另一只手掐上他的脖子。

  手指开始收紧,姜亮点喘不上气。

  他打飞机的时候喜欢憋气,在最后阶段爽感满溢,大脑停滞视线消失。不知道这到底是缺氧还是过多的荷尔蒙导致,现在他眼前的晁鸣开始模糊,碎成胶片质感。

  紧接着他闭上眼睛,脖子上的紧缩感放缓。他被吻住了。

  ……

  姜亮点回味着,拿起旁边的枕头垫在脑袋后。他摸了摸颈部,有淤青,仍隐隐作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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