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 【2000】08__没骨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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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8 【2000】08_

  大哭过后会有种撕心裂肺的快意。

  双眼干干,大脑空空,像死在水里的鸟,反着肚皮漂啊漂。床头的风扇一直在转,施奥来给我盖了次被子,等他离开了,我就又把被子踢掉。

  出租屋在闹区,附近有农贸市场。夏天太阳升得特别早,五点多公鸡打鸣,然后有人出摊、出现吆喝叫卖声。我半闭着眼睛,感受晨光从窗帘缝隙中磨进来,先舔我的脚、再舔我的腰。

  厕所有冲马桶的声音,我想着是施奥起床了。

  昨天晚上和施奥坦白心迹后,施奥说不会再反对我留在上城,只有一点要求就是让他过来帮我的忙。我并不想连累别人,这件事我自己一个人就足够,多一个人反而会添乱。可是昨晚的情况真不是三言两语能概括的,噼里啪啦,说到最后我自己的神经都崩了。

  一整夜我都在想那些曾经的故事,什么味道的都有,正因如此现在我身体困顿、思维却清醒,只有缩着身子闭上眼睛才好受些。正当我晕乎乎地进入浅眠的时候,后面的床突然下陷。不用想,一定是施奥。

  “今天是七夕。”他说。

  “嗯。”我应他的话。

  “昨天我一晚上没睡,”施奥在划凉席,“把你给我说的每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掰开揉碎想了个遍。”

  我看阳光飘的方向,它从外面挤进来,照在床角落的樟脑丸上。

  “从我见你第一眼,就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。”施奥继续说。

  “是吗?”我问。

  “我对你一见钟情,哇,这样说好倒胃口。”

  我笑了下,“哥你第一次给我告白的时候,也是这么说的。”

  “那都太早了吧。记得晁鸣过生日,你坐在他身边,眼睛圆溜溜的就那么大,全用来装他了。”

  “我这么明显吗?”

  “喜欢藏不起来的。”施奥平躺过去,“你很好,那时候我就想和你说说话,顺便带着私心向你透漏晁鸣的性取向。让你知难而退。”

  “我只会越战越勇,绝不退缩。”我也平躺过来。

  “不苦吗?”施奥问。

  “那时候身边苦的事情太多了,喜欢晁鸣是最甜的一件。”

  我起身把窗帘拉开,看到对面平房上有个老太太往种的蔬菜上泼水,淋满水的植物和旁边放置的红色塑料桶,像烟头烧红的锡箔纸,闪得不行。

  而后我坐在床上,背靠床头,施奥的脑袋就在我腰胯的位置。

  “后来我问你,小巷子里我摸你手的时候为什么不拒绝,你说的什么,对不起?”施奥转过身背对我,开始抠凉席上翘出来的蒲草。

  “对不起。”我重复了一遍。

  “我巴不得你永远对不起我。”

  我有点想去碰碰施奥的肩膀,可是实在不能这么做。谁喜欢当另一个人的代替品呢?没有人吧。小时候是这样,热衷把温柔和善解人意展现给陌生人,却对亲近的人恶语相向,等到长大后就明白了,对待自己的亲人应该及时止损。

  高二我辍学离开一中,在很偏的一个小饭店里打工。白天就吃厨房里的剩饭,晚上就睡在大堂里,有时候我在想,如果我没给晁鸣买那根昂贵的钢笔,是不是还能租个破房子住。后来老板娘看我干活勤快,让我住在饭店后面的休息室里,我的日子才好过些。

  九五年九月我登上去往临城的火车,因为要去临城医学院报道。没想到会在月台上遇到施奥,那时候我们已经有一年多没见面了,这期间我忙着打工赚学费、复习落下的课业,也没认识新朋友。

  施奥和我坐的不是一趟火车,他走之前给了我他的电话号码。

  “这几年,真的很谢谢你。”我小声说。

  施奥也坐起身,“用不着你谢。还有——”施奥接着说,“有件事我要告诉你。”

  “什么?”我扭头看他。

  “记得在《大地滚轴》吗?我们俩的第一次见面。”

  我点头。

  “我记得的二天你来万胜城找晁鸣和我。啊不,应该只是找晁鸣。”施奥说完这句话我没回,而是等他继续说下去。“那天晚上晁鸣和他当时那小女朋友开房了,叫什么来着…”

  “高美妮。”我毫不犹豫地回答。

  施奥惊讶地说:“你记得还真清楚。”

  “哥你要说什么?”我有点着急。

  “第二天晁鸣就和我讲,他的酒被人下药了。”

  我问得尤其急:“谁下的,什么药?”

  “他认为是高美妮。还能是什么药,”施奥做了个挺胯的动作,“这种药。”

  我还没能消化好这件事。

  “最开始晁鸣尝出来了,可是快结束的时候他又主动去喝,当时我把这个当做他们两个之间的小情趣。”

  嘴巴里很涩,还有早上没刷牙的那种苦咸的不适感。

  “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个?”现在才和我说。

  “想让你高兴一点,最起码说明,呃,你昨晚说的,有可能晁鸣真的…喜欢你?”

  施奥还不知道晁鸣死不承认呢。

  厕所里发生的事情只有我和晁鸣知道,又是酒精和药的魔力。说他无意识,说他精虫上脑,我不信。晁鸣倚在门上点烟,那样子我忘不掉,眼皮吊着一股劲儿,冷静的、平静的,像在做一道压轴数学题。

  老虎屠杀一只蝴蝶、肢解一粒樱桃,埋伏,躲藏,静悄悄,伺机而动,扑向花,再狼吞虎咽吃了它。

  “点点,我最后再问你件事情。”

  “你说。”我努力稳定情绪。

  “如果你的计划成功,你想过晁鸣会怎么样吗?”

  他会怎么样?

  他会跟当年的我一样烂掉,后背都是别人用指头尖戳出的血洞子。

  “晁鸣会身败名裂,T大不会要他。”我看着施奥说,“不会再有女生喜欢他,没人愿意跟操男的的人谈恋爱结婚。”

  施奥张了张嘴,没说话。

  “结束了,他又能拿我怎么样呢?我是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欢我。如果他从此变得脆弱,我会照顾她、爱他,我们要生活在一起,做二十一世纪光明正大的同性恋人;如果他愤怒得要杀死我,他开始追、我开始逃,我们要被困在这样的循环里,做悬崖边的猫和老鼠。我死了他不能活,他死了我就做他的身上的裹尸布。”

  “这就是我想的结局。”我深呼吸。

  “点点。”

  “嗯?”

  “你偏执过头了。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以后会不会喜欢上另一个人吗?”

  “我试过啦,不行的,我谁也喜欢不上。”

  施奥很疲倦地坐起来,上身往前驼,挫败地说:“今天是七夕,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。”

  我对散心没什么兴趣,可也不想窝在家里或是去满天星,于是答应。

  “有一家很隐秘的酒吧,今天晚上会举行面具单身夜。”

  我一头雾水,不知道施奥为什么突然我和说这个。

  “这不是普通的酒吧,”施奥拿出手机给我看讯息。

  我觉得自己的心突然狠狠地跳了一下。

  “二十一世纪有很多这样的人,现在还只能暂时地抱在一起取暖。怎么样,要不要加入?”

  酒吧名叫《Forestvein》,森林静脉。

  人类的静脉在身体里,森林的静脉在哪里。不是急剧水流奔腾入海,是埋在砂石沼泽荆棘丛下的暗河,还是漫漫水波?

  我和施奥领了面具,我的是只兔子,他的是个小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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