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1993】05_没骨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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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1993】05

  我陷入一种眩晕的兴奋中,头昏脑涨,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吵闹着要睡觉,可偏偏大脑不这么想:游戏里的宇宙空间站,日向和伊琳娜夸张的钻石眼,那些奇幻的故事,伴随着按键后嘀嘀的电子音,翻来覆去地搅。

  拉着窗帘,卧室里还笼着一点很轻的光,照着晁鸣的侧脸剪出凹凸曲线。晁鸣的骨像很漂亮,尤其是鼻子,鼻梁挺,鼻尖小,我怎么看怎么喜欢。我经常在想,为什么会有晁鸣这样优秀的人,家世好、样貌好、成绩好,上帝在造人的时候把最美的都给了他。

  喜欢一个优秀的人,好像我自己也变得优秀起来。

 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,能想起来的就这么多了。那次我一夜无梦,干干净净地睡了一晚,还在醒来的时候收到一个小惊喜,我睁开眼,晃进晁鸣的视线里,他正在看我。

  “我才发现你眼睫毛这么长。”他说,声线还缝着早晨的沙哑。我刚要回他,他又补了句我最不喜欢听的:“比高美妮的长。”

  除了后一句,前一句真的很暧昧。我用被子捂着嘴,“她涂睫毛膏就比我长了。”

  晁鸣不再看我,平躺过来。

  “晁鸣,”我说,“昨天是不是你第一次约会啊?”

  “算是高中第一次吧。”晁鸣回答。

  我咬了咬嘴唇,身体不由自主往晁鸣那边靠,然后问出昨日我想了大半天的问题:“你和高美妮干啥啦?”

  “姜同学讨经验呢?”

  “是啊,向您学习,以后跟刘好出来也知道做什么。”

  晁鸣冷笑一声,“刘好应该不会骗你说有要紧事,结果到了告诉你要陪她做头发,然后顺便再去看一场音乐剧。”

  “这不挺好的吗…”

  “好个屁,”晁鸣突然伸手揪我的头发,“你干嘛总往被子里钻?”

  “早上起来有口臭。”我如实回答。如果以后我和晁鸣生活在一起,我早上起来绝不会让他亲我,我会去刷牙,然后香喷喷地去亲他。

  “唉,点点——”晁鸣的语气开始变怪。

  “咋啦。”

  “本来我生日是年后,但因为这次我妈不在家,我打算提前弄。”

  “啊?”

  “后天,大地滚轴,我十七岁生日。”

  我在上城的短短三年,所有值得回忆的经历和所有逾越平凡生活的举动,都是晁鸣送给我的。以至于“晁鸣”这两个字和他教给我的游戏、带我去的地方紧紧钉在一起。

  《大地滚轴》是上城最有名的迪厅,一月十七号那天傍晚,晁挥开车送我和晁鸣到那里。

  “你哥真好,还‘包庇’你。”我下了车后在晁鸣耳边悄悄说。

  “我当他僚机的次数也不少。”晁鸣说。

  虽然在学校我和晁鸣的关系很铁,可他学校外的朋友我一个也不认识。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朋友们,当时我才明白,原来这么半年来,我只了解到晁鸣的三分之一。

  不像学生,又谈不上是混混。穿着光鲜,叼着烟站在迪厅门口,最让我吃惊的是有好几个在腰上别着移动电话,要知道一台大哥大能买一套两居室。他们有种独特的压迫感,我感到怯,这比晁鸣拽多了,一个个都是天王老子。我瞬间觉得晁鸣很牛逼,找这么一群人给他过生日。

  我跟在晁鸣身后,目光都不敢乱飘。晁鸣是他们中个子最高的,还有个男生比他矮一点,我注意到他,他唯一没搂女孩子。

  “鸣哥来了!”不知道是谁起的头,那群人喊起来。

  天,晁鸣还是他们的哥。

  晁鸣把我从他身后拉过来,手臂自然而然地搭上我的肩膀,对着大家介绍我:“这是我学校的好朋友,姜亮点。”

  我僵硬地摆手。

  “一中的,好学生啊,”那个只比晁鸣低一点的男生说,“你好姜同学,我是施奥,晁鸣死党。”

  “你别听他们喊我哥,都比我大。”晁鸣小声对我说。

  “奥哥。”我喊施奥。

  施奥笑了一下,把话头转给晁鸣:“晁鸣你女朋友呢,赶紧赶紧带出来开眼。”

  “就是,嫂子呢?”旁边又有人起哄。

  这种声音我听过太多遍,直到现在我都觉得,晁鸣和高美妮就是被起哄起到一起的。

  这时候晁鸣的呼机响了,他看眼说:“她来了。”

  高美妮那天穿得很漂亮,漂亮得过头。可能是趁着寒假,她弄了一头栗色的小卷发,还穿着棕红的吊带裙和白西装外套,但美是要代价的,她和晁鸣朋友打招呼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。

  我问过晁鸣高美妮来不来,也做好了准备,可在她因被称为“嫂子”而笑开花的时候,我心里还是堵得慌。

  人多,晁鸣订的是包厢,我们进去的时候,桌上地上都是摆得稀奇古怪的酒。晁鸣坐主位,我和高美妮分别坐在他的左右,而我旁边还坐着施奥。

  “没蛋糕。”我拽了下晁鸣的袖子。

  “乖,你来迪厅吃蛋糕?”晁鸣笑。

  “是你十七岁生日!”

  “给个幌子罢了,都是出来玩。”

  晁鸣说的满不在乎,也对,毕竟不是他真正的生日,即便真是他的生日又怎样,人生还有二十七、三十七、一百零七…晁鸣才不稀罕。

  可我稀罕,这是我和他过的第一个生日,昨天我甚至用我从初中就开始攒的钱给他买了一支钢笔。

  我看着他们举杯,听着他们说“祝鸣哥生日快乐”,看着晁鸣和高美妮喝交杯酒,听着高美妮说“祝阿鸣生日快乐”。

  趁晁鸣不注意,我用手里的杯子去轻碰晁鸣放在桌上的杯子,“叮”,我等他真正的十七岁,等到只有我对他说生日快乐的十七岁。

  外面天黑得重。

  我因为一个叫做“数马”的游戏被灌了足足七杯白啤相掺的酒。

  “Letmehearyousay,yeah!”

  我就和所有人一起大喊:“Yeah!”

  他们挤在舞池里,跟着节奏疯狂甩头,有热吻的、打擦边球的男男女女,我的大脑被酒精吃了,学着他们快乐。晁鸣和高美妮抱在一起,高美妮终于如愿以偿穿着那件紧身收腰的棕红短裙,她原本膨胀的发型被汗水弄扁了,变得像个鬼。在摇头,手在乱摸,也需要碰碰嘴唇,说些情侣之间的骚话。

  我四周挨满了人,随着身体律动,衣服被掀起,能感受到那些摩擦我后背肌肤的潮湿布料。有一种很强烈的安全感,我在人群里,是他们的一员,是一只在夜里摇首摆尾、疯狂的兔子;所有人都没有距离,我可以借着不经意把嘴唇蹭过男人的喉结,可以光明正大地看晁鸣和高美妮,然后把嫉妒展现得淋漓极致。

  没人会发现一个小心眼的同性恋。

  “Nonolimits,we’llreachforthesky!

  Novalleytoodeep,nomaintaintoohigh.

  Nonolimits,won’tgiveupthefight.

  Wedowhatwewantandwedoitwithpride.”

  我大声唱着这首歌,突然感到腰上多了一双手。

  扭头,是施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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